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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西密碼 THE DA VINCI CODE-2當陰陽平衡時,世界就處於和藹的狀態下。不平衡時,世界就一片混亂。然後蘭登又指向索尼耶的肚子說:「這個五角形代表萬物中陰性的那一半——一個宗教史學家稱為『神聖女性』或『神聖女神』概念。索尼耶應該知道這個。」「索尼耶在自己肚子上畫了女神符號?」蘭登必須承認,這似乎有點怪。「最具體的解釋,五角星象徵維納斯——代表女人性愛和美的女神。」法舍看了看那裸體男人,咕噥了一聲。「早期宗教都是基於大自然神性的秩序之上的,女神維納斯(Venus)和金星(Venus)是同一的。女神在夜空中也有一席之地,夜空中的女神有許多名字——金星、東方之星、伊師塔、阿斯塔蒂等,都是些充滿活力的與自然和大地母親密切相關的陰性概念。」蘭登決定不告訴他五角星形最令人吃驚的特徵——它的形狀源於金星。當蘭登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天文學專業的學生時,他就吃驚地瞭解到金星每四年在空中的運行軌跡正是一個正五角形。古人觀察到這種現象,對之敬畏之至,於是金星和五角星便成了至善至美和週期性的性愛的象徵。為禮讚金星的神奇,希臘人以四年為一個循環來組織奧林匹克運動會。現今很少有人知道現在每四年一屆的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是沿襲了金星的週期。更少有人知道五角星差點成了奧運會的正式標誌,只是到了最後一刻才將五個尖角換成了五個相互聯結的環以更好地體現奧運會包容與和諧的精神。法舍突然說:「蘭登先生,五角星顯然也和惡魔有關。你們美國的恐怖電影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蘭登皺起了眉頭。真謝謝你,好萊塢。在系列惡魔殺手電影中,五角星幾乎每次都出現,它通常和其他被指責為惡魔符號的東西一道被胡亂地畫在某些惡魔殺手住所的牆上。每當在這種情形下看到這個符號,蘭登就感到非常不快。五角星真正的起源是神聖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蘭登說,「儘管如你在電影中所見,把五角星被解讀為惡魔,但從史學的角度講,這並不準確。它起初的女性含義是正確的。但一千年來,五角星的象徵意義被歪曲了。在這個案子上,還流了血。」「我不敢肯定我聽懂了。」蘭登看了一眼法舍的十字架。他下面的表達有些語無倫次。「教會,先生,象徵符號是很彈性的,五角星符號的意義被早期的羅馬天主教會給更改了。作為梵帝岡清除異教並使大眾皈依基督教的運動的一部分,天主教會掀起了一個污蔑異教神和異教女神的運動,把他們的神聖的象徵符號重新解釋為邪惡的符號。」「講下去。」「這種現象在混亂年代也是常見的,」蘭登接著說,「一種新出現的力量會取代現存的象徵符號並長期貶損它們以圖徹底抹掉它們的意義。在異教象徵和基督教象徵的爭鬥中,異教徒輸了。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成了惡魔的草叉,象徵智慧的錐形尖頂帽成了女巫的象徵,金星的五角形成了邪惡的象徵。」蘭登停了停。「不幸的是,美國軍方也曲解了五角星,現在他成了最重要的戰爭符號。我們把它塗在戰鬥機上,掛在將軍們的肩膀上。」愛與美女神竟承受這麼多不幸。「有意思。」法舍邊說邊朝像展開的鷹一樣的屍體點了點頭。「那麼,屍體的放置?你從中看到了什麼?」蘭登聳聳肩。「這種放置只是鞏固了五角星和陰性神靈的關聯。」法舍臉茫然。「對不起,我沒明白。」「複製。重複一個符號是強化它的意義最簡單的方法。賈克‧索尼耶把自己放置成了五角星的形狀。」一個五角星很好,兩個更好。法舍又把手插進了油光光的頭髮裡,眼睛朝索尼耶的五個角看去——胳膊、腿和頭。「有意思的分析,」他停了一下又說:「那為什麼裸體?」他有些不滿地說道,好像很討厭看到一個老年男人的裸體。「他為什麼把衣服都脫了?」蘭登心想,真是好問題。從第一眼看到寶麗萊快照,他就一直對這個問題疑惑不解。他最接近的猜測是,裸體是性愛女神維納斯讚許的事情。雖然現代文化已基本清除維納斯與男女身體結合的關聯,但對詞源有研究的人,仍然可以敏銳地發覺「維納斯(Venus)」本意中有與「性交」(Venereal)有關聯的蛛絲馬跡。不過,蘭登不打算討論那些。「法舍先生,顯然我說不出為什麼索尼耶在自己身上畫那樣的符號,也說不清為什麼他那樣放置自己,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像賈克‧索尼耶那樣的人會視五角星符號為一種陰性神靈。這個符號和陰性神靈之間的關聯是廣為藝術史學家和符號象徵學專家所知的。」「好的。那麼他為什麼用自己的血當墨?」「但顯然,他沒有別的東西可供寫字。」法舍沉默了片刻。「我認為事實上他使用血和警察履行某些法醫檢查程序有相似之處。」「我不明白。」「看他的左手。」蘭登順著館長蒼白的手臂一直看到他的左手,但什麼也沒有看到。他不敢肯定是否的確什麼也看不到,於是圍著屍體轉了一圈,最後蹲下了,這時他才吃驚地發現館長手裡抓著一隻很大的氈頭標記筆。「我們找到索尼耶時,他手裡就攥著它,」法舍邊說邊離開蘭登,走過幾碼,走到一張攤滿調查工具、電線和配套的電子設備的便攜式桌子旁。「我給你講過,」他邊說邊在桌子上翻弄東西,「我們什麼都沒動。你熟悉這種筆嗎?」蘭登跪得更近一些,以便能看清筆的牌子。筆上有法文:黑光筆。他吃驚地向上看了一眼。黑光筆或曰水印筆是一種特殊氈頭標記筆,原由博物館、修復專家或反贗品警察設計用來在物品上作隱形標記用的。這種筆用的是一種非腐蝕性的,以酒精為主料的熒光墨水。這種墨水只有在紫外線、紅外線等「黑光」下才可見。現在博物館的維護人員在日常工作中也常帶這種筆,以方便在需要修復的畫作的畫框上打個勾,作個標記。蘭登站起來後,法舍走到聚光燈前把它關掉了。畫廊頓時一片漆黑。一時間,蘭登什麼也看不見,一種莫名的感覺突然襲來。法舍的輪廓在強烈的紫光下顯現出來。他拿著一個手提式光源走來,渾身裹在紫羅蘭色的薄霧中。「你也許知道,」法舍說。他的眼睛在微暗的紫羅蘭光中發著光。「警察用黑光照明,在犯罪現場找血漬和其他法醫證據。所以你可以想像得出我們是多麼吃驚……。」突然他把燈指向屍體。蘭登低頭看了一眼,嚇得往後一跳。當他看到拼花地板上奇怪的發光現象,他的心臟怦怦直跳。館長潦潦草草用熒光筆最後寫下的字在屍體旁冷冷地發著紫光。蘭登看著發著光的文字段落,感到今晚籠罩在他周圍的迷霧更濃了。蘭登又一次讀完那些文字後抬頭看法舍。「見鬼,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法舍的眼睛發著白光。「先生,那正是你今晚到這兒來要回答的問題。」在不遠處索尼耶的辦公室裡,科萊中尉正倚著一個架在館長的大辦公桌上的錄音架。要不是有怪異的、機器人似的中世紀武士玩具在盯著他,科萊會感受到很舒服。他調整好自己的AKG耳機,檢查了硬盤錄音系統上的輸入電平情況。所有系統一切正常,麥克風半點毛病也沒有,聲音傳輸極為清晰。此刻聲音完全真實,他思忖著。他面帶微笑,閉上雙眼,坐下來欣賞今天在大畫廊內正在被錄進去的談話。第七章聖敘爾皮斯教堂內那個不大的寓所位於教堂二樓,在唱詩廳的左側。這是一套二居室的住所,石地板,極簡單的裝修,修女桑德琳‧比埃爾已在那兒住了十多年了。附近的女修道院才是她正式的住所,可能有人要問,她怎麼住在這裡?因為她喜歡這個教堂的寧靜,這裡只有一張床、一部電話和一個簡易灶,但她覺得生活得很自在。她是教堂的後勤事務負責人,負責督管教堂的所有非宗教性事務——大修、僱用臨時工作人員和導遊,負責每天教堂聖工後的安全以及定購聖餐所用的酒和聖餅等物品。今夜,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把熟睡在小床上的她驚醒。她有氣無力地拿起聽筒。「我是桑德琳修女。這是聖敘爾皮斯教堂。」「你好,桑德琳,」那人用法語說。桑德琳坐了起來。幾點鐘了?雖然她聽出了是她老闆的聲音,但十五年來他從未在夜間打電話把她叫醒過。那位修道院院長非常虔誠,彌撒過後立即回家睡覺。「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桑德琳,」修道院院長說。從聲音聽他本人也有些昏頭昏腦,心煩意亂,「我得請你幫個忙,我剛剛接到美國一位頗有影響的主教的電話。你可能知道他,曼紐爾‧阿林加洛沙,知道嗎?」「是主業會主教嗎?」教會中人誰會不知道他?阿林加洛沙保守的教派近年來愈來愈有勢力。1982年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出人意料地將主業會提升為自己的個人直轄教派,正式恩准了他們所有的行為。從此,他們的地位突然飆升了許多。令人起疑的是,主業會地位提升的這一年,正是這個富有的教派被指控劃撥給通常被稱作梵蒂岡銀行的梵蒂岡宗教著作研究院十億美元,並將其從破產的窘境中挽救出來的那一年。第二件讓人蹙眉的事是,教皇把主業會創始人聖徒化的過程推上了「快車道」,把獲得「聖徒」的時限從通常的一個世紀縮短至二十年。桑德琳禁不住要懷疑主業會為什麼在羅馬有這麼高的地位,但一般人是不與神聖的羅馬教皇發生齟齬的。「阿林加洛沙主教打電話要我幫忙,」修道院院長聲音緊張地告訴她說。「他的一個手下今晚到巴黎……」桑德琳聽著這個古怪的請求,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對不起,你是說這個主業會客人等天亮也等不及?」「恐怕等不及。他的飛機很早就起飛了。他正期待著見到聖敘爾皮斯教堂。」「但是白天看教堂要有意思得多。太陽的光線透過眼洞窗照射進來,逐漸傾斜的陰影落在圭表上,這些才是使聖敘爾皮斯教堂與眾不同之處呀。」「桑德琳,這我知道,就算你幫我私人一個忙,今晚讓他進去。他可能差不多一點鐘到。也就是二十分鐘後。」修女桑德琳蹙起眉頭。「當然。我很樂意。」修道院院長對她表示了感謝,掛上了電話。桑德琳還是疑惑不解。她又在暖和的被窩裡躺了一會兒,同時又盡力趕走睡意。她六十五歲的身體不如從前醒得快,雖然今晚的電話無疑已喚醒了她的感官。主業會一直令她心裡不舒服。且不說這個教派固守著肉體懲罰的秘密儀式,他們對女人的看法充其量也只是中世紀的。她曾非常吃驚地瞭解到男會員在作彌撒時,女會員得被迫無償地為他清潔住所;女人睡在硬木地板上,而男人卻有乾草床墊;女人被迫做額外的肉體懲罰——都是為了抵贖原罪。似乎夏娃在智慧樹上咬的那一口成了女人注定要永遠償還的債務。令人傷心的是,雖然世界上大多數天主教堂都朝著尊重婦女權力的正確方向發展,而主業會卻威脅要將這趨勢逆轉過來。即使有這些想法,修女桑德琳還是接受了命令。她抬腿下床,慢慢站起來,光蛝}踩在鞋裡冰冷的石頭上,覺得刺骨的涼。這冷意沿著她的身體上升,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感向她襲來。女人的直覺嗎?作為上帝的信徒,修女桑德琳已經學會從自己靈魂的冷靜的聲音中找到安寧。但今夜,那些聲音全沒了,像她周圍空空的教堂一樣寂靜。第八章蘭登無法使自己的眼睛從拼花地板上微微發著紫光上的文字上移開。蘭登似乎不可能弄懂賈克‧索尼耶的離別留言。文字是這樣的:13-3-2-21-1-1-8-5啊,嚴酷的(Draconian)魔王!噢,瘸腿的聖徒!雖然蘭登一點也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倒理解了為什麼法舍的直覺告訴他五角星形與魔鬼崇拜有關。啊,德拉古式的魔王!索尼耶寫下了「魔王」這兩個字。同樣奇怪的是這一組數字。「有點像數字密碼。」「是的,」法舍說。「我們的密碼人員正試圖破譯它。我們相信這些數字或許能告訴我們誰殺了他。或許是電話號碼或某種社會編碼。你覺得這些數字有什麼象徵意義嗎?」蘭登又看了看這些數字,知道一時半會兒是猜不出什麼象徵意義的,即便是索尼耶的確預設了象徵意義。對蘭登而言,這些數字看起來沒有任何規律。他習慣於解釋那些意義相關的,有一定規律的象徵,但這裡的一切——五角星形、文字、數字等似乎一點也不相干。「你剛才斷言,」法舍說。「索尼耶那樣做是在試圖傳達某種訊息……女神崇拜或類似的東西,是嗎?這種說法講得通嗎?」蘭登知道這個問題並不需他作答。這種怪異的訊息顯然和女神崇拜的情形對不上號。法舍說:「這些文字似乎是一種指責?你同意嗎?」蘭登試圖想像館長被困在大畫廊裡的最後幾分鐘,知道自己要死時的情形。這似乎合乎邏輯。「說這是對謀殺者的指責,我想這合乎情理。」「我的任務當然是找到那個人的名字。請問,蘭登先生,在你看來,除了這些數字,有關這個訊息,最奇怪的是什麼?」最奇怪的?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把自己封在畫廊裡,用自己的身體畫個五角星,在地板上寫下神秘的控告,這哪一樣不奇怪?「德拉古式的這個詞,」他試探著說出他腦子裡想到的第一樣東西。蘭登相當肯定,一個人在臨死前不太可能想到德拉古——一位公元前十七世紀殘酷的政治家。「『德拉古式的魔鬼』似乎是一個很奇怪的措辭。」「德拉古式的?」法舍的語氣中帶著一點不耐煩。「索尼耶的措辭似乎不是最重要的問題。」蘭登拿不準法舍在考慮什麼問題,但是他開始覺得德拉古和法舍是一路貨色。「索尼耶是法國人,」法舍硬邦邦地說。「他住在巴黎,而寫這些東西時,卻選擇用……」「英語。」蘭登接過話說。此時他明白了警務局長的意思。法舍點點頭。「對極了。知道為什麼嗎?」蘭登知道索尼耶的英語說得極漂亮,但索尼耶選擇用英語寫臨終遺言卻沒引起蘭登的注意。他聳聳肩。法舍又指著索尼耶肚子上的五角星說:「與魔鬼崇拜沒關係?你還這麼肯定?」蘭登現在什麼也肯定不了。「符號學似乎無法解釋這段內容。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也許這樣能解釋清楚,」法舍從屍體旁向後退了退身,再次高舉起黑光燈,使光線從更大的角度散發出來。「現在怎麼樣?」這令蘭登驚呆了,一個基本成形的圓圈圍著館長的屍體微微發光。顯然是索尼耶倒地後用筆在自己四周劃了幾個長弧,大致把自己劃在一個圓圈裡。突然,意思變得清晰了。「《維特魯威人》,」蘭登急促地說。索尼耶用真人複製了那幅達文西的名畫。達文西的《維特魯威人》被認為是當時在生理結構上最準確的畫作,現在已成為一個現代文化的偶像而出現在世界各地的招貼畫上、鼠標墊上和T恤衫上。這幅名畫上有個極圓的圓圈,圓圈裡面是一個裸體男人……胳膊和腿向外展開像一隻被拔光了羽毛的鷹。達文西。蘭登驚得打了個寒顫。不可否認,索尼耶有明確的意圖。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館長脫光了衣服,明白無誤地用自己的身體擺成了達文西《維特魯威人》的樣子。這個圓圈是起初被漏掉的關鍵因素。圓圈是一個女性保護符號,它圍在了裸體男人軀體周圍。這實現了達文西想表達的訊息——男女之間的和諧。然而,現在的問題是,索尼耶為什麼模仿這樣一幅名作。「蘭登先生,」法舍說,「像你這樣的人當然知道達文西喜歡畫比較神秘隱晦的作品。」蘭登沒想到法舍這麼瞭解達文西。要解釋清楚為什麼法舍局長認為那是魔鬼崇拜,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歷史學家們,尤其是遵循基督教傳統的歷史學家們一直認為達文西是個尷尬的角色。他是個繪畫天才,但他也是一位非常惹眼的同性戀者和自然的神聖秩序的崇拜者,這兩點使他永遠背上冒犯上帝和作奸犯科的罪名。另外,這位藝術家的怪異行為無疑也投射出惡魔色彩:達文西偷盜屍體來作人體解剖學研究;他神秘的日記是用別人看不懂的顛倒的字母記下的;他相信自己擁有一種點石成金的本領,可以把鉛變成黃金,甚至可以靠研製出一種靈丹妙藥推遲死亡而欺騙上帝;他所發明的東西中包括可怕的、前人想都未敢想過的帶來如此多痛苦的戰爭武器。誤解滋生不信任,蘭登心裡想。達文西那些多得令人稱奇的基督教畫作也只能使畫家「精神虛偽」的名聲更廣為流傳。他從梵蒂岡接受了數百項贏利性的工作。在畫基督教題材的畫時,他並不是要表達自己對它的信仰,而是將其視為商業行為——一種可以支付他奢侈生活的手段。不幸的是,達文西喜歡惡作劇,他常默默地在遞給他食物的手上咬一口以取樂。他在許多基督教畫作中塞進了與基督教一點不相干的符號以表達對自己信仰的禮讚,也巧妙地表達了對基督教的蔑視。蘭登曾在美國國家美術館作過一次題為「達文西的秘密生活:基督教畫作中的異教象徵」的講座。「我理解你的想法,」蘭登現在這樣說,「但達文西從未將那些神秘陰暗的東西付諸實踐,雖然他和教會衝突不斷,是純粹精神層面的人。」說著說著,一個怪異的想法從他腦子裡突然蹦了出來。他又低頭看了看地板上的文字內容。啊,德拉古式的惡魔!噢!瘸腿的聖徒!「真的嗎?」法舍說。蘭登謹慎地說:「我剛才在想,索尼耶和達文西的精神觀念有許多共同之處,包括對教會把陰性聖靈從現代宗教中驅逐出去這類事情的看法。或許,通過模仿達文西的名畫,索尼耶只是想回應達文西對教會妖魔化女神的不滿和惱怒。」聽到這個,法舍的眼都直了。「你是說索尼耶把教會稱作瘸腿的聖徒和嚴酷的魔王?」蘭登不得不承認這有些牽強,而且五角星符號在某種程度上似乎要表示一個什麼思想。「我只是說索尼耶先生一生致力於女神史的研究,在清除女神歷史方面,沒有什麼比天主教會做得更過分了。索尼耶先生在和這個世界道別時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失望,這倒是可以理解的。」「失望?」法舍問道,語氣中充滿敵意。「這些文字表達更多的是憤怒,而不是失望,你不覺得是這樣嗎?」蘭登也沒了耐心。「局長,你想就索尼耶在試圖表達什麼這一點徵求我本人的想法,我能告訴你的就這些。」「那是控告教會,是嗎?」法舍咬緊牙關,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蘭登先生,因工作關係,我見到過許多死亡的情形。你聽我說,當一個人被別人謀殺時,我想他最後的想法不是寫一句誰也弄不懂的純精神方面的句子。我相信他只考慮一件事情——」法舍低沉的聲音透過空氣傳來,「復仇,我相信寫下這些是要告訴我們誰殺了他。」蘭登瞪著他,「可這種解釋根本站不住腳。」「站不住腳?」「站不住腳,」他回擊道,顯然非常厭倦和惱火。「你跟我說過索尼耶在辦公室裡遭到一個顯然是他邀請來的人的襲擊。」「沒錯。」「那麼我們理應得出結論,館長認識攻擊他的人。」法舍點點頭:「繼續講下去。」「因此,如果索尼耶認識殺死他的那個人,還用這種方式這麼指控?」他指著地板說,「數字密碼?瘸腿的聖徒?嚴酷的魔王?肚子上的五角星?這也太有點不可思議了吧。」法舍皺起眉頭,似乎以前從未想到這一點。「你說得有道理。」「鑒於當時的情況,」蘭登說,「我認為如果索尼耶想告訴我們誰殺了他,他應該寫那個人的名字。」當蘭登說這些時,法舍的嘴角今晚第一次掠過一絲得意的笑意。「對極了,」法舍說,「對極了。」在扭動調音輪聽到法舍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時,上尉警官科萊想,我在見證一位大師的傑作。這位警官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警務局長會以極端的手段把法國法律執行到極致。法舍敢干別人不敢幹的事情。在現代執法過程中,那種巧妙的誘導談話技巧已經不存在了,這種技巧需要人在重壓下有極好的心理準備。很少有人擁有從事這項工作的所必需的沉著,但法舍天生是幹這個的料。他的節制和耐心幾乎全能自動控制。法舍今晚唯一的情感似乎是一種堅定的決心,今晚的行動好像是他的私事一樣。法舍一小時以前對手下的通令也非常簡潔、肯定。法舍一小時以前對手下的通令也非常簡潔、肯定。「我知道誰謀殺了賈克‧索尼耶,」法舍說,「你們知道該怎麼辦。今晚不許出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過任何差錯。科萊並不知道是什麼證據讓法舍認定嫌疑人有罪,但他知道不要質疑公牛的直覺。法舍的直覺幾乎是超自然的。有一次,在法舍展示了那令人敬佩的第六感覺以後,一位特工人員堅持說,有上帝在法舍耳畔嘀咕。科萊不得不承認,如果有上帝的話,伯居‧法舍肯定會上他的甲等選民名單。局長以極大的熱情定期參加彌撒和懺悔——與從事公共事務的其他官員只在假日必須參加時才參加相比,法舍去得要經常、有規律得多。幾年前教皇蒞臨巴黎時,作為聽眾,法舍使出渾身解數得到了一個殊榮。法舍和教皇的合影現在就掛在他的辦公室裡。特工們暗地裡稱那幅照片為教皇公牛。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最近幾年中法舍難得的與大眾相同的一個立場是他對天主教戀童癖醜聞的直率的反對。這些牧師應該被處絞刑兩次。一次為那些孩子們,另一次是因他們讓上帝的威名蒙羞。科萊有個怪念頭,總是感覺到還是後者更讓法舍氣憤。科萊轉向筆記本電腦,他得履行他今晚的另一半職責——操縱全球衛星定位跟蹤系統。螢幕上的圖像可清楚地顯示出德農廳的地面設計。在螢幕上,德農廳像一個疊加在羅浮宮安全保衛部上的結構圖。科萊的視線穿梭在迷宮般的畫廊和廊道內,他發現了他要找的東西。在大畫廊中心地帶有一個小紅點在閃爍。那個記號。法舍今晚把自己的獵物拴得很緊。這樣做很高明。羅柏‧蘭登被證明是個沉著冷靜的傢伙。第九章為了確保他和蘭登先生的談話不被打斷,伯居‧法舍已關掉了手機。不幸的是,這個昂貴的機型裝備有雙向無線電通訊功能,而他一個手下違反命令,正在使用這個功能呼他。「局長嗎?」電話裡傳來像步話機那樣的「辟辟啪啪」的聲音。法舍氣得牙齒都要咬碎了。他不能想像出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以讓科萊中斷這個秘密監視——尤其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沉著而充滿歉意地看了蘭登一眼,「請稍等片刻。」他從腰帶上拔出電話,摁下了無線傳輸鍵,用法語說:「誰?」「局長,密碼破譯部的一位特工到了。」對方用法語說。法舍把怒火暫時壓了下去。一位密碼破譯人員?儘管來的不是什麼時候,但這很可能是個好消息。法舍發現了索尼耶寫在地板上的神秘文字後,就把大堆的犯罪現場照片都送到了密碼破譯部,希望有人能告訴他索尼耶到底想說什麼。如果是來了一位密碼破譯者,很可能是那個人已弄懂了索尼耶的意思。「我現在正忙著呢,」法舍回話說,他的語氣明白無誤告訴對方,他在忙著應付另一部電話。「告訴密碼破譯者在指揮部等著。等我忙完了再和他說話。」「她,」對方糾正道,「是警察蘇菲。」電話那頭越說,法舍越沒興致。接收蘇菲‧納佛是中央司法警察局最大的錯誤之一。蘇菲是一個年輕的譯電員,她是巴黎人,曾在英國皇家霍洛威大學學習過密碼破譯技術。兩年前,部裡嘗試在警察隊伍中多加入些女性,因此,蘇菲‧納佛被塞給了法舍。部裡要達到「政治上正確」的嘗試還在進行之中,但法舍爭辯說這其實是弱化這個部門。女人不僅缺乏從事警察工作所需要的體力,而且她們的出現往往使這個行當的男人們心猿意馬,這是很危險的。正如法舍所擔心的那樣,事實證明,蘇菲最不能讓人省心。她三十二歲,意志堅定得幾近固執。她太急於盲目相信英國的新方法,所以總是惹惱她上面那些老資格的法國密碼破譯人員。當然最令法舍心煩的是那個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理:在一群中年男人的辦公室裡,一位頗有魅力的年輕女郎總是把人們的眼球從手邊的工作上吸走。無線通訊中的那個男人說:「蘇菲警官非要立刻和您談話,局長。我盡最大的努力阻止她,但她現在已經朝畫廊這邊走來了。」法舍心頭一縮,簡直不敢相信會是這樣。「簡直令人無法容忍,我已講清楚——」羅柏‧蘭登感覺法舍好像在瞬間中了風。局長下頜突然不動了,眼球突出,只能說半截句子。他鼓起的水泡眼好像固定在蘭登肩後的什麼東西上。蘭登還沒來得及轉身看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對不起,先生們。」她用法語說。蘭登轉過身,發現是一位年輕女郎,正邁著矯健的步伐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隨意穿著的齊膝的奶黃色愛爾蘭毛衣,剛好到她黑皮靴的上方。她很有魅力,濃密的葡萄酒色的頭髮自然地飄落在肩頭,卻露出了面部的溫和。與貼在哈佛大學宿舍牆上的那些弱不禁風的甜姐兒不同,這個女人有一種不加粉飾的健康美,渾身散發出驚人的自信。蘭登沒想到的是,那女人直接朝他走來並禮貌地伸出手來。「蘭登先生,我是中央司法警察密碼部的警察蘇菲。」她說起話來抑揚頓挫,從她的英語中能聽出法國口音。「很高興見到您。」蘭登握住她柔軟的手掌,發現對方正使勁看著自己。她的眼睛是橄欖綠色的——銳利而清澈。法舍使勁吸了一口氣,顯然是準備開始批評她。「局長,」她急忙轉身,先發制人地說,「請原諒我打斷了你們的談話,但——」「現在不是時候!」法舍氣急敗壞地用法語說。「我本想給你打電話,」好像是出於對蘭登的禮貌,她還繼續用英語說,「但是你電話關機了。」「我關機是有原因的,」他憤怒地朝她噓了一聲。「我在和蘭登先生談話。」「我已經破譯了那個數字密碼。」她乾脆地說。從法舍的表情看,他有點拿不準該對此作出何種反應。「在我解釋之前,」蘇菲說。「我得先給蘭登先生遞個緊急的口信。」法舍的表情顯得越來越焦慮。「給蘭登先生的口信?」她點點頭,轉回蘭登。「您得和美國大使館聯繫一下,蘭登先生。他們有從美國來的留言給您。」蘭登很吃驚,他剛才因密碼引起的激動現在突然變成了一陣不安。來自美國的留言?他使勁想到底會是誰想找到他,只有很少幾位同事知道他在巴黎。聽到這個消息,法舍也驚得嘴巴張得老大。「美國大使館?」法舍很懷疑地問了一聲。「他們怎麼知道到這兒來找蘭登先生?」蘇菲聳聳肩。「顯然,他們把電話打到蘭登先生住的酒店,但接待員告訴他們蘭登先生被一個中央司法警察給叫走了。」法舍顯得更不解了。「難道大使館和中央司法警察密碼部聯繫上了?」「不是,先生,」蘇菲語氣堅定地說。「我在給中央司法警察局總機打電話聯繫您時,他們正好有一個口信要傳給蘭登先生。他們說如果我能接通您的電話,就讓我把口信傳給他。」法舍眉頭緊鎖,一臉困惑。他想說話,但蘇菲已經轉向蘭登。她從衣袋裡拿出一張小紙條大聲說:「蘭登先生,這是你們大使館提供的留言服務號碼。他們要求你盡可能早地打進電話。」她把紙條遞給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在我向法舍局長解釋密碼時,你得打電話。」蘭登仔細看了紙條,上面有一個巴黎的電話號碼和分機號。「謝謝。」他感到非常擔憂,「我到哪裡找電話呢?」蘇菲從毛衣口袋裡取出手機,但法舍示意她不要給他用。現在看起來他就像即將爆發的維蘇威火山。他盯著蘇菲,拿出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蘭登對法舍向蘇菲發火這事感到疑惑不解。他很緊張地接過局長的電話。法舍立即把蘇菲推開幾步遠,開始低聲嚴厲責備她。蘭登越來越討厭法舍,他轉身避開另兩人之間令人不解的衝突,打開了手機。蘭登核對了一下蘇菲給他的號碼後,開始撥號。電話裡傳來了撥號聲。一聲……,兩聲……,三聲……終於接通了。蘭登原想自己會聽到大使館接線員的聲音,沒想到自己聽到的卻是一個語音信箱的錄音。奇怪的是,錄音帶上的聲音很熟悉,是蘇菲‧納佛的聲音。「您好,這裡是蘇菲‧納佛家,」一個女人用法語說道,「我現在不在家,但……」蘭登被弄糊塗了,他轉向蘇菲。「對不起,蘇菲小姐,我想你可能給我——」「沒錯,就是那號碼,」蘇菲迅速插話,好像已經預測到了蘭登的困惑。「大使館有自動留言服務系統,但您得先撥進入系統的號碼,然後才能接收您的留言。」蘭登怔住了。「但是——」「是我給您那張紙上的三位數號碼。」蘭登想開口解釋這個滑稽的錯誤,蘇菲向他遞了一個只持續片刻的、嚴厲的、讓他沉默的眼色。她綠色的眼睛發出了一個非常明瞭的訊息。別多問。按要求做。蘭登疑惑不解地撥了紙上的分機號454。蘇菲的語音信箱裡的話立刻中斷了。蘭登聽到電腦錄製的聲音用法語說:「你有一條新的留言。」顯然,454是蘇菲不在家時接聽留言的遠程進入密碼。我要收聽這個女人的留言?蘭登能聽到錄音帶倒帶的聲音。它終於停下來了,語音信箱也開始工作了。蘭登聽到機器開始播放的留言了。這次又是蘇菲的聲音。「蘭登先生,」留言裡傳出令人恐懼的低語聲,「聽到留言後,千萬不要有什麼反應,只管冷靜地聽。您現在處境危險,請嚴格遵守我的指令。」第十章塞拉斯坐在導師早已為他安排好的黑色奧迪轎車的駕駛座上,看著窗外的聖敘爾皮斯教堂。幾排泛光燈從下面照射上去,教堂的兩個鐘樓像兩個威武高大的哨兵矗立在教堂長長的軀體之上。兩翼陰影處各有一排光滑的扶垛突出出來,像一個漂亮的胸脯上的根根肋骨。異教徒利用上帝的聖所來藏匿他們的拱頂石。他們的「兄弟會」再次證實了他們的確如人們盛傳的那樣欺世盜名。塞拉斯期待著找到拱頂石並把它交給導師,以便他們可以重新找到兄弟會很早以前從信徒那裡偷走的東西。那會使主業會多麼強大啊!塞拉斯把奧迪車停在空無一人的聖敘爾皮斯教堂的廣場上,喘了口氣,並告誡自己要清除雜念,一心一意地完成手頭上的這個任務。由於他今天早些時候承受的「肉體懲罰」,所以他寬大的後背現在還在痛,但這與他未被主業會拯救之前所受的煎熬相比太微不足道了。在他靈魂深處依然有揮之不去的記憶。放下你的仇恨,塞拉斯命令自己,寬恕那些冒犯你的人。仰望著聖敘爾皮斯教堂的石塔,此時他又在和那股回頭浪抗爭,那是一股把他的思緒拉回過去的力量,使他想起曾被關進的監牢——他年輕時的世界。痛苦的記憶總是像暴風雨一樣衝擊著他的思想……腐爛的大白菜的臭氣,死屍、人尿和糞便的惡臭,無望的哭泣和著比利牛斯山脈咆哮的狂風,還有被遺忘的男人的抽泣聲。安道爾,他想起來了,感到肌肉也繃緊了。塞拉斯當時整日在一個石頭牢房裡顫慄,唯一的念頭就是死。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正是在這個介於西班牙和法國之間的荒涼的、無人關注的大公國裡,塞拉斯被拯救了。當時他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雷聲過後很久才來了閃電。他的名字當時還不叫塞拉斯,雖然他也記不起父母給他起的名字。他的醉鬼父親,一個粗壯的碼頭工人,看到這個白化病兒子的降生很惱火,經常打孩子母親,埋怨她使兒子處於窘境。當兒子試圖保護她時,他連兒子一起打。一天夜裡,家裡的架打得很凶。母親永久地躺下了。他站在死去的母親旁邊,感到一種無法遏制的內疚感升騰起來,因為他覺得自己沒能阻止這一切發生。都是我的罪過。好像有個惡魔在他體內控制著他。他走到廚房抄起一把切肉刀,精神恍惚地走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父親床邊,一句話也沒說,照著父親的背部捅去。他父親痛得大叫,想轉過身下床,但兒子一刀一刀地捅過去,直到房內寂靜無聲。這孩子逃離了家,但發現馬賽的街頭同樣不友好。其他流浪的孩子嫌棄他奇怪的外表,因此把他摞在一邊。他被迫住在一個工廠破舊的地下室裡,用偷來的水果和從碼頭偷來的生魚果腹。他唯一的夥伴就是那些從垃圾堆裡撿來的破爛雜誌。他通過自學來閱讀這些雜誌。時間一天天過去,他長得越來越壯實。十二歲那年,另一個流浪者——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孩子取笑他並想偷她的食物。結果這女孩子差點被打死。有關當局把他從那個女孩子身上拉起來,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要麼離開馬賽,要麼進少年犯監獄。這孩子轉移到沿海的土倫市。久而久之,人們臉上的憐憫變成了恐懼。他已長成了一個彪形大漢。人們從他身旁走過時,他能聽到他們彼此小聲嘀咕。鬼!他們會說,而且當他們看著他那渾身發白的皮膚時,他們會嚇得眼睛睜得老大。一個長著妖魔眼睛的鬼魂!而且他自己也感覺自己像個鬼……一個很易被覺察的鬼魂,從一個港口遊蕩到另一個港口。人們似乎看穿了他。十八歲那年,在一個港口小城,他在從一艘貨船上偷一箱醃火腿時,被兩個船員當場拿獲,那兩個噴著酒氣的海員開始打他,就像他父親當年一樣。恐懼和仇恨的記憶像海怪一樣從海底浮現出來。年輕人赤手空拳就扭斷了一個海員的脖子。幸虧警察及時趕到,第二名海員才免遭類似的厄運。兩個月以後,他拖著腳鐐手銬來到了安道爾的一座監獄。當獄卒將冷得哆哆嗦嗦、赤身裸體的他推進牢房時,他同獄房的犯人對他說,你白得像個鬼。看這個鬼魂啊!或許他能鑽過這些牆!十二年過去了,他終於發現他是這麼惹眼,他的靈魂和肉體都要枯萎了。我是一個鬼魂。我沒有份量。我是幽靈……如鬼一樣面無血色……走向東方太陽的世界。一天夜裡,「鬼」被同牢犯人的驚叫聲驚醒。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無形的力量在搖晃著他睡覺的地板,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一雙有力的大手在抖動他石頭牢房的泥灰板,但當他站起來時,一塊巨石正好落在他原來睡覺的那個地方。他抬頭看看石頭是從哪裡落下的,結果看到抖動的牆上有個洞,洞外有一個他十多年都沒看到的東西——月亮。當地還在搖動時,「鬼」擠出一個窄窄的地道,跌跌撞撞地進入了開闊地帶,然後他又沿著光禿禿的山坡滾進了森林。他一直往下跑了一整夜,又餓又累,精神恍惚。黎明時,就在他差不多要失去知覺時,他發現自己到了鐵路旁的空地上。他夢遊似地沿著鐵軌方向走下去。他看到一節空的貨車車廂便爬進去避避風,休息一下。他醒來時,火車正在運行中。過了多長時間?走了多遠?他肚子開始疼了起來。我會死嗎?他跳下了貨車。他渾身是血,走到了一個小村邊,希望能找點吃的,可是沒找到。最後,他身體太虛弱了,一步也走不動了,在路邊倒下,失去了知覺。光慢慢地來了,「鬼」在想他已死了多久。一天?三天?這都不重要。他的床像雲朵一般柔軟,周圍的空氣散發出蠟燭的甜香味。耶穌在此,正凝望著他。我在你身邊,耶穌說。石頭已被推滾到一邊了,你再生了。他醒了睡,睡了醒。他的知覺被一團霧裹著。他從未相信過上帝,然而耶穌一直在天上看著他。食物出現在他旁邊,「鬼」把它吃掉,幾乎能感到骨頭上在長肉。他又睡著了。他再次醒來時,耶穌還在微笑著看著他,正對他說話。孩子,你得救了。保佑那些跟隨我的人們。他又睡著了。是一陣痛苦的尖叫聲把「鬼」從沉睡中驚醒。他跳下床,沿著走廊踉踉蹌蹌地朝有喊叫聲傳來的地方走去。走進廚房,發現一個大塊頭在打一個小個子。「鬼」不分青紅皂白地抓住大個子,使勁把他向後推,抵住牆。那人逃跑了,留下「鬼」站在穿著牧師服的年輕人的軀體旁。牧師的鼻子被打傷得非常嚴重。「鬼」抱起渾身是血的牧師,把他放在一個長沙發上。「謝謝你,朋友,」牧師用不熟練的法語說。「做禮拜時得的捐款很招引賊。你睡夢中說法語。你也會說西班牙語嗎?」「鬼」搖搖頭。「你叫什麼名字?」他還繼續用不連貫的法語問。「鬼」已記不住父母給他起的名字。他所聽到的都是獄卒的嘲罵聲。牧師笑了。「別擔心。我叫曼紐爾‧阿林加洛沙。我是來自馬德里的一名傳教士。我被派到這裡為奧卜拉德迪奧斯建一座教堂。」「我這是在哪兒?」他聲音低沉地問。「奧維尼德。在西班牙南部。」「我怎麼到這裡的?」「有人把你放在我門口。你病了,我餵你食物。你到我這兒好多天了。」「鬼」認真打量著這位照顧他的年輕人。已好多年沒有人這樣關愛過他了。「謝謝您,神父。」牧師摸了摸自己滿是血跡的嘴。「該道謝的是我,朋友。」當「鬼」翌日醒來時,他的世界變得清朗了許多。他凝望著床上方牆上的十字架,雖然十字架是無聲的,但它的出現卻讓他感到一種慰藉。他起身坐起來,吃驚地發現床頭櫃上有一張剪報。是一周以前的報紙,文章是用法語寫的。他讀了那個故事,心裡恐懼得要死。它講的是山區的一場地震震壞了監獄,跑了許多危險的犯人的事。他的心怦怦直跳。牧師知道我是誰!他有一種許久不曾有過的感覺。羞恥。內疚。羞恥、內疚和怕被抓的恐懼伴著他。他從床上跳了下來。我逃往何處?「《使徒行傳》,」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鬼」轉過身來,嚇壞了。年輕的牧師微笑著走進來。他的鼻子包紮得很難看。他手裡捧著一本舊的《聖經》。「我為你找到一本法文版的。那一章已做好記號。」「鬼」將信將疑拿起《聖經》,開始尋找牧師作過記號的那一章。第16章。這一章講的是一個名叫塞拉斯的囚犯被剝光了衣服遭毒打後躺在牢房裡向上帝唱著讚美詩的故事。當「鬼」讀到第26句時,他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有大地震,監牢的地基都搖動了,牢門立即全開。」他往上瞟了一眼牧師。牧師溫和地笑了。「朋友,從今往後,如果你沒有別的名字,我就叫你塞拉斯。」「鬼」茫然地點了點頭。塞拉斯。他有了肉體。我名叫塞拉斯。「該吃早飯了,」牧師說,「你要是幫我建教堂,可得恢復氣力啊。」在地中海上空兩千英呎,阿利塔利亞航空公司1618號航班因空氣湍流的出現而上下顛簸。乘客都緊張不停地抖動著。但阿林加洛沙主教幾乎沒注意到這些。他始終在考慮著主業會的未來。他非常想知道巴黎的計劃進展如何了。他非常想給塞拉斯打個電話。但他不能,因為導師負責這事。「這是為你的安全考慮,」導師曾用帶法國口音的英語解釋道。「我很瞭解電子通訊設備,我知道他們是可以被截獲的,那樣的結果對你而言可是災難性的。」阿林加洛沙知道導師是正確的。導師似乎是一個極為謹慎的人。他沒有向阿林加洛沙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事實證明他的命令是值得遵守的。不管怎麼說,正是他獲得了這個秘密情報。兄弟會四個上層人物。這次行動只是導師的許多幹得乾脆利落的漂亮行動之一。這使主教深信導師的確能得到那個他宣稱能找到的、令人震驚的戰利品。導師曾告訴他,「主教,我已一切安排就緒。為了使我的計劃成功,你必須允許塞拉斯這幾天只和我聯繫,聽我調遣。你們兩個不許交談。我將通過安全訊道和他聯繫。」「你會尊重他,善待他嗎?」「一個誠信的人應該得到最高的敬重。」「好極了,我明白了。這次行動不結束,我和塞拉斯就不相互交談。」「我這樣做是為了掩護你的身份,還有塞拉斯的身份和我的投資。」「你的投資?」「主教,如果你因太急於同步瞭解事情的進展而進了監獄,那麼你就沒法付給我費用。」主教笑了。「正是。我們的願望是一致的,願我們成功。」兩千萬歐元。主教望著機窗外,思忖著。這個數目和美元數目差不多。想弄點錢的動力真大。他又一次確信導師和塞拉斯不會失敗。金錢和信仰是強有力的動因。第十一章「只是一個數字玩笑?」伯居‧法舍臉色鐵青,怒視著蘇菲‧納佛,一點也不相信這種說法。?「你對索尼耶密碼所作出的職業判斷就是一種數學惡作劇?」法舍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如此莽撞。她不僅不經允許擅自闖入畫廊來找法舍,而且還在試圖讓他相信索尼耶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突發靈感,為世人留下一個數學玩笑?「這個密碼,」蘇菲很快用法語解釋道,「簡直容易到荒唐的地步。賈克‧索尼耶一定知道我們很快就會破譯它。」她從羊毛衫口袋裡取出一張小紙片遞給法舍。「這是破譯結果。」法舍看了看紙片:1-1-2-3-5-8-13-21「就這個」,他厲斥道。「你只是把這些數字按升序排列起來。」蘇菲卻滿不在乎地、滿意地微笑道:「正是這樣。」法舍壓低了嗓門,聲音如滾滾悶雷似的說:「蘇菲警士,我不明白這究竟能說明什麼問題。但是我建議你立刻到那邊去。」他焦慮地看了蘭登一眼。蘭登正站在附近,手機緊貼著耳朵,顯然還在聽美國大使館的留言。從蘭登煞白的臉色,法舍能感覺到消息不妙。「局長,」蘇菲冒險以挑戰性的語氣說,「你手裡的這一組數字正好是數學史上最著名的一個數列。」法舍不知道竟然還有稱得上「著名」的數列,而且他當然不喜歡蘇菲簡慢的語氣。「這是斐波那契數列。」她朝法舍手裡的紙片點頭說,「這是一個整數數列,其中每個數等於前面的兩數之和。」法舍研究了一下這些數字。每個數字的確是前兩項之和,但法舍想像不出這和索尼耶的死有什麼聯繫。「數學家列奧那多‧斐波那契在13世紀創設了這個數列。索尼耶寫在地板上的所有數字都屬於斐波那契數列,顯然,這絕非巧合。」法舍盯著這位年輕女人看了一會兒。「好極了,如果不是巧合,那麼請你告訴我,賈克‧索尼耶為什麼非要那樣做?他到底想說什麼?這表示什麼?」她聳聳肩。「什麼也不表示。問題就在這兒。它只是一個極簡單的密碼玩笑。這正如把一首名詩的詞重新隨機打亂看看是否有人能辨認出這些詞有什麼共同之處一樣。」法舍威脅性地向前邁了一步,他的臉離蘇菲的臉只有幾英吋遠。「我真希望你能給出一個比那更令人滿意的解釋。」蘇菲也同樣傾斜著身子,本來溫柔的面孔變得異常嚴峻。「局長,鑒於你今夜在此的窘境,我本以為你或許樂意知道賈克‧索尼耶或許在和你玩個遊戲。看來,顯然你不喜歡這個解釋。我會告訴密碼部主任你不再需要我們的服務。」說完這些,她轉身往她來的方向走了。法舍呆住了,看著她消失在黑暗之中。她瘋了嗎?蘇菲‧納佛剛剛重新解釋過「職業自殺」。法舍又轉向蘭登。蘭登還在認真聽電話留言,看起來比剛才更焦慮。美國大使館,伯居‧法舍討厭很多東西,但沒有比美國大使館更令他惱火的了。法舍和大使經常在涉及雙方的事情上較勁——最常見的「戰場」是在對美國遊客的執法問題上。幾乎天天法國司法警察都會逮捕私自擁有毒品的美國留學生、勾引雛妓的生意人、偷竊或毀壞財物的遊客。在從法律上來講,美國大使館可以干預並將犯罪的美國公民引渡回國,而在美國他們只受到些輕描淡寫的懲罰。大使館總是把犯罪的美國人引渡回國。這是閹割司法警察,法舍總是這樣說。《巴黎賽事》最近曾登載了一幅漫畫,把法舍描繪成一條狗,它試圖咬一名美國罪犯,可是夠不著,因為它被拴在美國大使館。今夜可不是這樣,法舍這樣告訴自己。今天我會是個大贏家。蘭登掛上電話後顯得很不自在。「一切都好嗎?」法舍問。蘭登微微地搖搖頭。從國內傳來的壞消息,法舍想。他在拿回手機時注意到蘭登在微微冒汗。「一個事故,」蘭登表情不自然地看著蘭登說,「一個朋友……」他猶豫了一下。「我明天一大早就得飛回國內。」法舍一點也不懷疑蘭登臉上的震驚之情是真的,但他還有另一種感覺。他感覺到好像這個美國人的眼裡有一絲不願流露出來的恐懼感。「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難過。」法舍邊說邊密切地觀察著蘭登。「請坐。」他指向大畫廊內供人站在上面看畫的長凳。蘭登茫然地點點頭,邁步朝長凳走去。他停了下來,顯得越來越不知所措。「事實上,我想用一下洗手間。」法舍皺起眉頭,對這種拖延有些不悅。「洗手間。當然,咱們休息幾分鐘吧。」他指向身後他們剛才走過的走廊。「洗手間在後面,在館長辦公室方向。」蘭登猶豫了一下,指向大畫廊另一端說:「我想,那邊的洗手間近得多。」法舍意識到蘭登說得對。他們已經走過大畫廊三分之二的距離,大畫廊盡頭有兩個洗手間。「我陪你好嗎?」蘭登搖頭。他已經往畫廊更深處走去了。「不必了。我想我得單獨在那兒呆上幾分鐘。」法舍對蘭登要獨自沿著走廊走下去倒不惱火,他很放心,因為他知道大畫廊那一端是死路一條,沒有出口。大畫廊惟一的出口在另一端——他們剛剛鑽過來的那個門。雖然法國消防法要求像這麼大的空間必須有好幾個樓梯井,但當索尼耶啟動安全防護系統後,那些樓梯井就自動封閉了。就算安全防護系統現在被解除,打開樓梯井,那也沒關係——那些外邊的門一旦打開,就會弄響警報,門就會被司法警察守衛起來,蘭登不可能在法舍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我得回到索尼耶先生的辦公室呆一會,」法舍說,「請直接來找我,蘭登先生。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討論。」蘭登靜靜地揮一下手,消失在黑暗之中。法舍轉身氣哼哼地朝相反方向走去。到鐵柵處,他從底下鑽了過去,出了大畫廊,逕直沿大廳氣沖沖地衝向設在索尼耶辦公室的指揮部。「誰批准讓蘇菲‧納佛進來的?」法舍咆哮道。科萊先生回答道:「她告訴外面的警衛說她已破譯了密碼。」法舍四處打量了一番。「她走了嗎?」「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她走了。」法舍望瞭望遠處陰森森的走廊。蘇菲顯然沒情趣停下來和她在外出路上碰到的其他警官聊天。一時間,他考慮要呼叫入口處的衛兵,告訴他們在蘇菲離開羅浮宮之前把她拖回到指揮部來。但又一想,他放棄了這個念頭。那只是他的大話……想要說了算。他今晚夠煩的了。以後再找蘇菲算賬,他這麼說,心裡已經想著要炒她魷魚了。法舍把蘇菲拋到腦後。他盯著索尼耶桌子上的武士小雕像看了一番。過一會他轉向科萊問:「他還在嗎?」科萊急忙點頭並把手提電腦轉向法舍。一個紅點在地板圖飾上分明地顯現出來,在標有「公共廁所」的房間有條不紊地閃爍著。「很好,」法舍說。他點燃一支香煙大步走進大廳。「我得打個電話。要確保蘭登不能去除洗手間之外的其他任何地方。」第十二章羅柏‧蘭登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長廊盡頭走去,他感到頭重腳輕。蘇菲的電話留言在他腦子裡一遍遍地重複。在長廊的盡頭,亮著燈的牌子上有國際通行的用來標示衛生間的線條人物,他沿著這些指示牌走過一系列迷宮一樣的分隔區。這些分隔區一面展示意大利畫作,同時也把洗手間遮藏於人們看不見的地方。蘭登找到男衛生間的門,進去打開了燈。衛生間裡空無一人。他走到水盆旁往自己臉上濺冷水,想使自己清醒些。刺眼的燈光從光滑的瓷磚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衛生間裡一股氨味。他擦手時,衛生間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他嚇得急忙轉過身。蘇菲‧納佛進來了,她綠色的眼睛裡閃著擔心和恐懼。「謝天謝地,你來了!我們時間不多了。」蘭登站在水盆旁,疑惑不解地望著中央司法警察的密碼破譯員蘇菲‧納佛。幾分鐘前,蘭登聽了她的電話留言,認為這位新來的密碼破譯員一定是腦子不正常。然而,他越聽越覺得蘇菲‧納佛語氣懇切。「聽到留言後,千萬不要有什麼反應。只管冷靜地聽。您現在處境危險。請嚴格遵守我的指令。」蘭登雖然將信將疑,但他還是決定嚴格按蘇菲建議的那樣做。他告訴法舍留言是關於國內的一個受傷的朋友。後來他又要求使用大畫廊盡頭的衛生間。蘇菲此刻站到了他面前,因為折回到衛生間的緣故,她還在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在日光燈下,蘭登驚異地發現她強有力的氣息實際上是從那極溫柔的嘴唇和鼻孔裡散發出的。只是她目光銳利,這些五官的組合使人想起雷諾阿的多層肖像畫……罩著紗,但又依稀可見,大膽開放卻又保留著一層神秘。「我剛才想提醒您,蘭登先生……」蘇菲開始說話,不過還是上氣不接下氣,「你被秘密監視了——在嚴密監視之下。」說話時,她有口音的英語在貼著瓷磚的牆上有回聲,使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但是……為什麼?」蘭登追問道。蘇菲已經在電話留言裡向他解釋過了,但他還是想聽到她親口說出來。「因為,」她向前邁一步說,「法舍把你列為這個謀殺案中的首要嫌疑犯。」蘭登聽到這話後愣住了,但那聽起來太荒謬了。蘇菲講,蘭登今晚並不是作為一個象徵符號學家而是作為嫌疑犯被召進羅浮宮的。這是中央司法警察當前最喜歡使用的一個審訊方法。嫌疑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監視。這種秘密監視是一種巧妙的騙局。警察若無其事地把嫌疑犯邀請到犯罪現場和他面談,希望嫌疑人緊張失色,無意中暴露自己的罪行。「掏掏你上衣的左衣袋,你就能找到他們監視你的證據。」蘇菲說。蘭登突然感到一股恐懼從他心頭升起。掏掏我的衣袋?聽起來像某種低劣的咒語。「你掏掏呀!」蘭登滿腹狐疑地把手伸進花格呢上衣的左衣袋——他從未用過這個衣袋。他在裡邊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到。你到底指望得到什麼?他開始懷疑蘇菲是不是真的瘋了。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指頭碰到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東西——又小又硬。蘭登用手指把那小玩意兒捏了出來,驚恐地盯著它。那是一個金屬的、紐扣狀的小圓盤,大約和手錶電池那般大小。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東西。「這是?……」「全球衛星定位跟蹤器,」蘇菲說,「它能不停地把它的位置傳輸給中央司法警察可以監控的全球衛星定位系統。在全球任何地方,它的誤差不會超過兩英呎。他們已經把你拴在這個電子繩索上了。去酒店接你的那個警察在您離開房間之前就把它塞進了你的上衣衣袋裡。」蘭登回憶起了他在酒店客房裡的情形——他很快地沖了淋浴,穿上衣服,中央司法警察在出門時禮貌地把他的花格呢上衣遞給他。外面很冷,蘭登先生。警察說。巴黎的春天一點也不像你們歌中讚歎的那樣好。蘭登謝了他,把上衣穿上了。蘇菲橄欖色的眼神顯得很敏銳。「我之所以沒有告訴您這個跟蹤器,是因為我不想讓您當著法舍的面檢查您的衣袋。法舍不可能知道你現在已經發現了它。」蘭登不知道該作何應答。「他們用衛星定位系統把你鎖定,因為他們認為你或許會逃跑,」她停了停又說,「事實上,他們倒希望你逃跑;那樣會使他們感到罪證更確鑿。」「我為什麼要逃跑?」蘭登問。「我是無辜的!」「法舍可不這樣想。」蘭登生氣地走向垃圾筒,想把跟蹤器扔掉。「不行!」蘇菲抓住他的胳膊。「把它留在你衣袋裡。如果扔掉,信號就會停止運動,他們就會知道你已發現了這個跟蹤器。法舍讓你在這裡的唯一原因是因為他可以監控你的行動。如果他發現你已經知道了他所做的……」蘇菲沒把話說完,而是把那金屬小圓盤從蘭登手裡奪過來,把它塞到他的花格呢外套衣袋裡。「把這個跟蹤器放在你身上,至少目前得這樣。」蘭登感到非常不解。「法舍怎麼就認定是我殺死了賈克‧索尼耶!」「他有極具說服力的理由來懷疑你。」蘇菲表情嚴肅。「有一條證據你還沒看到。法舍已謹慎地把它藏了起來,沒讓你看到。」蘭登只能睜大眼睛,無話可說。「你還能記起索尼耶寫在地上的那三行東西嗎?」蘭登點點頭。那些數字和文字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蘇菲的聲音現在低得像耳語一樣。「不幸的是,你所看到的並不是訊息的全部。法舍的照片上本來有第四行,但在你來之前被徹底清除掉了。」雖然蘭登知道那種水印筆的可溶性墨水可以很容易被清除掉,他還是不能想出為什麼法舍要擦掉證據。「那遺言的最後一行,」蘇菲說,「法舍不想讓你知道。」蘇菲稍停了一下又說:「至少在他把你拿下之前是這樣。」蘇菲從她的毛衣衣袋裡取出一張電腦打印的照片後開始把它展開。「法舍今晚早些時候給密碼破譯部送去一堆犯罪現場的照片,希望我們能破譯出索尼耶的文字到底試圖說明什麼。這是一幅有完整訊息的照片。」她把照片遞給了蘭登。蘭登不解地看著圖片。這張特寫照片上顯示出拼花地板上發光的文字。看到最後一行,蘭登感覺猶如肚子上被人踹了一腳一樣:13-3-2-21-1-1-8-5啊,嚴酷的魔王!噢,瘸腿的聖徒!附言:找到羅柏‧蘭登。(譯者註:附言的英文縮寫是P.S.)第十三章蘭登驚愕地看著有索尼耶附言的照片,半晌無語。附言:找到羅柏‧蘭登。他感到腳下的地板在傾斜。索尼耶在附言中留下我的名字。任憑他怎麼想像,蘭登也弄不懂為什麼。「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法舍今晚把你叫到這兒,為什麼你是首要嫌疑犯了吧?」此刻,蘭登唯一明白的,是為什麼當蘭登說索尼耶寫下的應該是謀殺者的名字時,法舍看起來是那麼得意啦。找到羅柏‧蘭登。「索尼耶為什麼要這樣寫?」蘭登問道。此時他的困惑已經變成了憤怒。「我為什麼要殺賈克‧索尼耶?」「法舍還沒有找到作案動機,但他已經把今晚你們談話的全部內容都錄了音,他希望你能洩露出動機。」蘭登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他身上帶著一個微型麥克風,」蘇菲解釋說。「麥克風和他衣袋裡的發射機相連接,發射機把無線電信號發回指揮部。」「這不可能,」蘭登結結巴巴地說。「我有不在場的證據,講座過後我就立即回酒店了,你可以問酒店服務台。」「法舍已經詢問過了。」「他的報告表明你在大約十點半從門房那裡取回你房間的鑰匙。不幸的是,謀殺的時間更接近十一點鐘。你可以在別人看不到的情況下輕易地離開酒店。」「胡說八道!法舍沒有證據!」蘇菲的眼睛睜得老大,似乎在說:沒有證據?「蘭登先生,你的名字寫在屍體旁的地板上,而且索尼耶的每日記事本上也說他大約是在謀殺發生的那段時間和您在一起。」她停了停。「法舍有足夠的證據拘留你,審問你。」蘭登突然意識到他需要一名律師。「我沒幹這事。」蘇菲歎了一口氣。「這不是美國電視,蘭登先生。在法國,法律保護警察而不是犯人。不幸的是,在這個案子中,還得考慮媒體。在巴黎,賈克‧索尼耶是一位傑出的、深受愛戴的人物,他被謀殺的消息明天一早就會傳開去。法舍將在重壓之下陳述案情。有一個嫌疑犯可拘押,他現在看起來好過多了。不管你是否有罪,你都肯定被中央司法警察拘押,一直到他們弄清事實真相。」蘭登感覺自己像一隻籠中獸。「你為什麼給我講這些?」「因為,蘭登先生,我相信你是無辜的。」蘇菲轉過臉望著別處片刻後又看著他說:「而且也部分是由於我的過錯給你惹了這麻煩。」「你說什麼?索尼耶圈定我是你的過錯?」「索尼耶並不是要圈定你。這是個誤會。地板上的那段文字是寫給我看的。」蘭登花了好一段時間也沒弄懂這句話的意思。「我沒聽懂!」「那段文字並不是給警察看的,他是寫給我的。我想他在匆忙中只能這麼做,他根本沒想到警察看到會怎麼想。」她歇了口氣,「那個數字密碼沒有意義。索尼耶那樣寫是想確保案件調查人員中會包括密碼破譯人員,確保我會盡快知道他出了什麼事。」蘭登感覺自己實在弄不明白其中複雜的關係,馬上就糊塗了。姑且不論蘇菲‧納佛這會兒是不是真的瘋了,但至少蘭登明白為什麼她在盡力幫助他。附言:找到蘭登。她顯然是相信館長給她留下的一個秘密附言,告訴她去找蘭登。「但為什麼你認為那段文字是寫給你的?」「維特魯威人,」她乾脆地說,「那幅畫是達文西畫作中我最喜歡的一幅,今晚他用它來引起我的注意。」「停一下,你說館長知道你最喜歡的藝術品是什麼?」她點點頭。「對不起,一切都亂了套。賈克‧索尼耶和我……」蘇菲哽咽了,蘭登聽得出有一段傷感、痛苦的過去在她內心深處炙烤著她。蘇菲和賈克‧索尼耶顯然有某種特殊的關係。蘭登又仔細打量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女人。他非常清楚法國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經常找年輕的情人。即使是這樣,蘇菲‧納佛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被包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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